遠去的鄉村
在我幼時的眼里,姥姥家的村莊就是一個世外桃源。那里的人質樸、熱情,一切都是那么新鮮,而且充滿了新奇。每年我總會盼著去住些日子。
那時的村子人氣很旺,家家都是老少七八口子人。一大早,趁太陽還沒上工,人們就三三兩兩扛著鋤頭揉著朦朧的睡眼下地了。留著山羊胡子的駝背老爺爺,早已背著拾糞的籃子走在路上。早上空氣特別好,田間草叢里的蟋蟀在彈琴,小草在露水的滋潤下格外青翠。嬉鬧的野兔相互追逐撒歡,豆地里的毛豆角絨嘟嘟簇擁著。運氣好的話還會俘獲一只隱匿的小野兔。
吃過早飯,大點的孩子背著書包上學了。各家的棒勞力都要上坡干活,只留下年紀大的老人在家看著那些牙牙學語的小不點。地里辛苦勞作,累了就歇會兒,田間地頭充滿了歡聲笑語。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調侃著,笑聲不斷,他們大碗喝水,大聲談笑。流汗、勞動,圖景樸素而迷人。日上三竿,晌午的太陽開始炙熱起來,火辣辣地烤著,蟬也使勁地鳴叫著。人們吃過午飯開始歇晌,村莊安靜起來。隨著由遠而近的吆喝聲,打破了鄉村的靜,是推車的貨郎來了,胡同口頓時熱鬧起來。引得大閨女小媳婦出了門,你一個線團,我一根紅頭繩,人人都眉開眼笑的。連小腳的老奶奶也來湊熱鬧,換一個頂針好做針線活。這時候身后的胖娃不干了,拽住他娘的衣角嚷著要皮球。
太陽落山,倦鳥歸巢。勞作了一天的人們陸續收工,走在鄉間的小路,地排車上垛滿了青草,散發出陣陣清香。童孩趴在高高的草垛上,手里拿著用草串著的螞蚱,身子隨車子的顛簸來回顫悠著。夕陽給菜園子披上了一身金色。架上爬滿了綠油油的蔓葉,上面結了滿滿的山藥豆。鮮嫩的小蔥排成一排像是在接受檢閱,豆角像筷子似的一根根筆直地垂下來。拳頭大的紫茄子在綠色中做著點綴,一不小心還會被架上的扁豆偷偷地吻一下頭。
傍晚的炊煙裊裊升起。麥秸垛旁尋食的雞也踱著步子往家里走去,狗兒遠遠地就搖著尾巴迎接主人。剛剛灑過水的庭院干凈利落,小木桌已經搬到了中間,男人坐下來抽袋煙,頓時褪去了一天的疲憊。女人屋里屋外地忙著飯食,大鍋里飄來陣陣飯香,碗筷備齊,一家人只等著掀鍋開飯了。
最神秘的是村里那所小學。學校在村的東南邊,地勢較低,緊挨著一個很小的灣,灣邊有幾棵柳樹。遠處兩只大白鵝一搖一擺地走過來,伸長了脖子要急著下水呢。灣和學校圍墻之間有一條一米寬的小道。聽說學校原來是一座道觀,兩扇漆黑的大門,進門是一面大影壁墻,影壁墻的后面有棵六百年的老槐樹。樹干很粗,樹形奇特,枝葉茂盛,密不透風,像個大傘遮住了半個院子,就像傳說中的神樹一樣威武。院內地面的土質細膩而濕潤,整日像灑過水一樣,空氣涼爽潤澤。教室的窗欞都是木頭小方格子的,一進院子就感覺到一種莊嚴的氣息,加上朗朗的讀書聲更是讓人肅然起敬。
隨著時代的變遷,村子里家家戶戶都蓋起了“城市范”的二層小樓,青磚綠瓦的院屋不見了蹤影。村里的地或種大棚或出租,追求城市生活的年輕人都去縣城買了樓房。外來的生意人在村里開起了商店和飯店,街道都鋪成了水泥路。以往那些熟悉的場景也再難見到,只有老槐樹被孤零零地保護起來,因為缺少灣水的滋潤,老槐樹顯得干枯,無精打采。小村已是面目全非,有些陌生,有些清冷。
我心中的村莊漸行漸遠,那幅氣息濃厚的鄉村畫卷,只能在記憶的長廊里找尋了。